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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画、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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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不知名的全部被黑暗所笼罩的宫殿内。

    “鸿儿,为师知你现在还在怨我将你逐出师门。原以为这么多年,你的性子会稍微有些改转,却不曾知道,你竟是愈加劣性焦躁了。”仍然是那个飘渺的让人分不清楚男女的声音,比起先前,却是多了许多不怒自威的态势。

    立在黑暗之中的青衣男子,依旧是微笑的面容,甚至是更为浓烈的笑意掩盖了他眸里深深的怨恨与不甘。

    “是吗?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若是不喜欢我的行事方法,直接向当初一样绑了我给我丢出宫门不就行了?”愤然的语调,竟是江落鸿先前不曾有过的焦躁与怨然。

    那飘渺的声音似乎沉默了很久,终究还是一声沉沉的叹息,“鸿儿,我之所以帮你困了阿荷,不是因为帮你,反而是想让你看清楚你到底在干些什么。可我千算万算,却惟独没算到,原本以为一而再再而三的用不同方式提醒过你,你会明白为师的苦心,可你仍是执念如此之深。”

    江落鸿冷冷的蹙了眉,那抹笑容几乎被冻了起来一般在黑暗之中显得阴森而古怪:“执念?!哈哈!我当初被你赶出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上至九宵下抵幽冥,即便杀了满天神佛仙,斩所有妖魔鬼,我也要找到莫离。执念,与你又有何干?当你把我逐出师门起,我们就再无丝毫纠葛。你要搞清楚,现下我们不过是有了共同利益的狼狈一对。不要以为,你那对青荷而言管用的仁义道德,会对我有丝毫作用。”

    那飘渺的声音再次沉默,直到那江落鸿出现了明显的不耐,它才更加飘渺的响起:“鸿儿,你真是一点点也没变。前尘旧事,却真的成了你永远也解不开的结了。鸿儿,你走吧,阿荷我自会帮你困住,你要怎么做,就全看你自己的心思了。听为师最后一句劝,花开花谢,生死有隔,尘自拂之。行之远,见彼岸如雾茫,离之久,相望不如相忘。”

    可他听了那句谒语,头也不回,干脆的转了身,回身淡道:“你真是有够无聊,还有闲心管得我的事。”随着这句话的消失,江落鸿修长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那黑暗的宫殿随着那唯一一抹青色的消失,变的更显黑暗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那沉沉的黑暗被一声飘渺的叹息给打破。

    “是我太无聊,还是这浮生,已经让我生厌了。”若自嘲一般清和的笑声淡然响起,飘散在空荡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

    “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么?这命果真是由不得我说的算么?”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一般,那飘渺的声音终是慢慢淡了下去。

    苍澜城金霄殿内,此刻,正是一天之起晨的早朝时候。满朝文武恭谨的立在殿内,垂下长长的官带,手捧玉碟,低眉顺目的一片沉默。而殿内正中央的高处龙椅之上,正坐了一个头戴藏色金冠,头束帝锦,一袭龙袍的平淡男子。他正左臂支了头,揉着眉心,右手食指不时的敲打着龙椅的椅臂,不发一言。帝君的沉默,另下面的大臣们更是内心忐忑,早就听闻陛下近段时间为了皇后的事情不快,却没想到,一连几天,陛下上朝之时都是冷淡如此。不管臣官上奏了什么折子,他顶多就冷淡的点点头,最多哦了一声,既而便有沉默了下去,直到帝君自己不耐,直接宣布退朝。

    起先,还有所谓的忠臣冒死谏言,比如元老阁陴长老,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孙女——安洛娘娘的身孕,腰板开始直了起来,见到帝君如此表现,自是横气十足,一副冒死也要做忠良一般的气态上了谏言,大意就是帝君之所以如此劳累委靡,原因便是后宫管理不利。一番奏折禀下来,作为一个合格的老狐狸,自是将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但所有人心里都如明镜一般——这后宫管理不利,不就是言下说皇后病恙,应换人来做?那这后宫之内,除了他那现下怀了龙种正得势的孙女,还有谁适合这皇后位置?可大家虽然知道,但是明哲保身的道理大家也都晓得。自然,也就没得几个人为得他撑腰去。

    可让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是,帝君当时似乎是听了进去,而后表现也是淡然无谓的模样,让人看不出情绪来。他们也大多认为,帝君是纳了陴长老的谏言,还未想好如何与这刚得势的老迂腐套上关系之时,就已经传言说陴长老被禁足在家了。许多人想去打探事实,却只是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在陴长老消失了五天之后,便在也无人敢提这后宫之事。

    念及此,朝堂上是一片死寂,再也无人敢再这个时候撩拨帝君的逆鳞。

    寒瑟半闭了眸,右手敲了椅臂,眉间有些隐隐作痛。七天了,自从那次他被她一句话给堵了所有的言语之后,他便在也未进入后宫半步。一直在御书房生活的日子,让他烦躁的心思更加紊乱。只要一想起那女子临走之前那句似嘲笑一般的话来,他就如被鱼刺给梗在喉间一般难受。

    为什么,那些人,竟会利用她?她为什么什么时候不失忆,偏偏在他有了足够的线索之后就失去了记忆?到底该如何是好,才能达到他的目的。越想越乱,心头不由的怒气连连,想也未想,就一下捏碎了手里的椅臂。

    剧烈的金属破裂声音,惊得下面站着的朝臣们跪了一地。连忙大呼:“我等万死,陛下息怒。”可他冷了脸,话也不说,直接撇开宽大的龙袍,直接转身离开了这压抑的朝堂。

    回到御书房之后,不意外的看到自己那把龙椅上坐了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正无谓的翻看着他桌上厚重的奏折。

    他冷了脸,淡然道:“江落鸿,你要再坐在朕的龙椅上,朕便再将你打入地牢关上十年八年。”

    听到他的冷言冷语,那青衣男子抬了眉眼,上挑的眸若桃花一般的形度灼然绚目。他笑了笑,直接翻身坐到他摆满奏折的书案上,手里还把玩着一卷厚厚的奏折。

    “哎呀,小瑟啊,干吗这么冷淡。还朕呢,装的好象哇!好伤心哦。”而后将奏折捧在心口的位置,俊美的有些邪异的面上如顽童一般轻笑。

    寒瑟冷了脸,直接一把将他怀里的奏折劈头夺下。

    “少来,这是什么东西?”寒瑟终放下刚才那冷声冷气的面容,稍微有些舒缓的语气道。

    江落鸿耸了耸肩膀笑道:“哎呀,陛下您不让看,我们这做血卫的敢看吗??”

    话未完,那奏折就已经呈直线兜头砸在了他俊美的脸上。一声巨响,江落鸿捂着鼻子哭丧着脸说:“呜,你砸也别砸脸啊,我还就指着这张脸吃饭呢。你不也看了,就是八王爷那老狐狸的讨兵信啦,说什么前线告急,急需粮草三万石,精兵三十万。”

    寒瑟立即皱了眉毛,道:“象以前一样不理不就是了?至于你来找我?”

    江落鸿揉了鼻子郁闷道:“和以前不一样啦。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寒瑟闻言接过奏折细细的看着,越看脸色愈加难看,直到他读完最后一个字,直接将手里的奏折再次仍在了地上,破口大骂道:“老匹夫!”

    江落鸿转了转若宝石一般的眸子,笑着安慰道:“好啦小瑟,他虽然不知从哪里得了信,知道你只有一块蟠龙戏凤佩,隐约的也是在拿这点来要挟你。可他也毕竟没有证据不是吗?只要我们在他有了证据之前找到那块该死的玉佩不就行了?”

    寒瑟冷笑一声,瞥了一眼江落鸿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忻菱泱已经拿到那块蟠龙戏凤佩了。她既然敢拿那东西要挟我,自然就是将这事情告诉那老匹夫了。”

    江落鸿摇摇头,一个纵身,轻盈的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扑打了一下衣服的褶皱,他淡然道:“我当然知道这事,可我也知道,忻菱泱她还没来得及将这事告诉那老匹夫。那老匹夫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情,是另外有人告诉他的。”

    寒瑟一怔,回头正颜道:“说清楚。”

    江落鸿斜斜的挑了一下嘴角,笑道:“小瑟,是不是这些天都没去后宫轻松了,疲累到连这点事都想不通了?”

    寒瑟愣住,回神过来道:“你是说,他们?”

    江落鸿点点头,道:“我们血卫已经差不多跟上他们的哨子,我这次来,除了这件事情,便还有一件事情要与你说。他们近期还会来苍谰城,已经有可靠的线子来报过了。”

    “来找忻菱泱接线?”

    江落鸿没有立即说话,反而背了过去想了很久才道:“也许不只为这个,吸引他们的,也许不只是一个小小的棋子。”

    寒瑟沉默了很久,旋即道:“那就只剩,来拿另一块蟠龙戏凤佩咯?或者……”

    “或者直接杀掉你这个碍事的。”江落鸿回过头,上挑的眉眼里灼灼而明。

    二人沉默了很久,终究寒瑟淡然笑了笑,说道:“该来的迟早还是要来的。我们两个,有我便无他,有他便无我,他必定也是知道的。你回去吧,该怎么办你比我清楚。我想自己一个人呆会。”

    江落鸿笑笑,却没了刚开始的弧度,转身要走之时,才若想起什么一般道:“小瑟啊,我倒想起一句话。解铃还需系铃人,不论出于哪种目的,他们必定还会找忻菱泱。你自己好好思量思量吧,对了,你也该放松一下了,你这几天,又暴性了不少,实在很不象以前的你。没事的话,找个人说说话散散心也是不错的。说不定,你会发现其他的一些事情。”说完这些,他的身影便慢慢消失在御书房之中。只剩下寒瑟一个人站在龙椅的旁边,拾起刚才那被他仍在地上的奏折,若有所思的喃喃道:“解铃还需要系铃人。”

    蟠龙戏凤佩,真正的王朝权力象征。当初那玉佩,是一对的环佩。“只有同时得到两块玉佩者,才为我寒氏正统血脉继承者!”江落鸿想起当初那人,权顷天下的张狂笑声,豪气冲天的转头对他叮嘱话语,不禁失笑。寒煜啊,你要是知道,当初你这一个任性的决定,会被我利用成如斯模样,会不会气得一刀杀了我?可惜,你的儿子,寒瑟,终究还是没有你的决然和干脆。要不然,他怎会被我玩弄到如此地步?寒瑟,只有一块玉佩的你,真的可以成为这个王朝命定的龙命天子么?还是你那……和你一样不成气候的哥哥呢?抬眼看着斜阳将整个金碧辉煌的宫殿折射出层层叠叠的暗影,江落鸿嘴角的笑,深深的沉淀成浓郁的黑暗颜色。

    寒瑟,不管你是否会真正名正言顺的走上这王朝的颠峰,你都不过是我的一块上好的垫脚石。为了达到我的目的,你只要乖乖的听我的话走下去就好。什么权力,什么地位,什么金钱,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欲望……你才会始终无法赢过你哥哥,亦没有可能从我手心里逃脱。

    凡人,真的另人作呕。是么,莫离?江落鸿慢慢的沿着宫墙走着,低声哝着那个熟悉的名字,仿佛佳人,就在身侧,温柔而缱绻。

    苍澜城中宫内殿鸾阁之中,隔了雕了锦鸾苍龙的镂空花式窗陋的缝隙,可以隐约得见一位素衣女子侧了头,右手提笔,细细的在一张精致的帛纸上涂抹。随着阳光穿过窗棂的缝隙,斜斜的折射在她肩上如瀑的青丝及地,一张隐约可见的倾国容颜惊为天人。

    小心的拾了一边的帛帕,细致的蘸去桌上画帛之上多余的清水颜料。娇小的额头上捻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她也不曾在意,精致的琉璃色瞳正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张工笔上的一点点晕渍与色墨。过了不知多久,汪筱沁终于完成了这副工笔的最后一样工序。最后一遍染之下,那张本来素淡的画卷,渐渐出现了立体而完美的层次。她抬了画,绽了个如花般璀然的笑靥,如得了什么欢喜事物的孩通一般,两个水也似的月眸都弯成了娇媚可人的小牙状。

    “不错呢,小画皮,几天没见你,你的画技到是让我这个所谓的才子都愧颜了哦!”轻佻的语调不知从什么时候陡然出现在她的身后,惊的她手一个不稳,差点将手里捧着的画仍在地上。她蹙了黛眉,有些恼怒他的突然出现,连头也未回,依旧慢慢而细致的铺了层绢层压在上面,而后小心的卷了起来。

    “不理我?”他轻笑,贴进她的身子摸上了她脖颈间因低头而垂乱的发丝。

    汪筱沁有些厌他过分亲密的动作,几要被他身上那浓重的血腥与霰香给冲的头晕,便终是回了头,抬了削尖的下巴,直直的望进江落鸿那始终璀璨如春的眸。

    “我还没完成任务,你来干吗?”她毫不客气的问道。

    江落鸿那一直上挑的嘴角,闻之弯了个更为绚烂的弧度,既而道:“你这样,让我想起了当年你为秦卿之时的样子。这么冷的态度,愈加象我那不成器的师兄了哦。”

    他淡然的撇了话题,只剩汪筱沁有些戒备的盯了他,道:“你有什么话就说。”

    江落鸿绕过她,走到她桌子边,将刚才她卷起的画卷给铺了开来,也不管汪筱沁怒气十足的瞪了他,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将自己辛苦几天的画给毁于一旦。他捧了画,不亚于刚才汪筱沁的小心程度,若一个普通的看客一般发出由衷的赞叹。

    “小画皮,你果然还和以前一样喜欢那么素淡飘渺的东西。好山水,可惜颜色太淡了。淡的几乎让人以为,你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世界,或者,不在乎任何人。”他抬眉,若即若离的眼光,如穿透了她躲避的眼光一般,直接而干脆。

    她转过头去,不去理会他的试探,道:“你若是来催我与那寒瑟的事情,那我便只能答你一句,没办法。”

    闻了这句似赌气一般的画,江落鸿唇边的笑,不禁有些吃吃。

    “小画皮,有办法还是没办法,你现在说的可不算呢。我今天来,不过是顺路看看你,顺便告诉你下,若你还在乎你以后成人的希望,还有我那不成器的师兄和那只小饕餮,就多多用些心思。与其这么素淡的想要脱离尘世,倒不如现下想想该如何应对你身边想要害你的人。”话完,他轻轻的将那画扔在了桌上,如同抛弃一件一文不值的杂碎一般轻蔑。

    汪筱沁咬了下唇,有些不明所以的听完他的话,而后回忆起这些天来身边发生的一切,终于有些迟疑道:“你来提醒我?”

    他转眸淡笑,璀璨如星子。“小画皮,这里不是你现在所看到的如此安静而恬淡。这一切,都不过是你自己给自己找的一个逃避的幌子。若你甘愿如此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那我便无得任何言语来劝。只是那青荷,那饕餮,拖了一时,拖不了一世。你既然此刻能如此安静的在这里选择逃避,我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被你愚弄过去的混人。”

    汪筱沁心头一凛,回眸望去的时候,只见得他的背影渐渐消散在刚才的位置上:“小画皮,你不是那菡萏,出淤泥而不染,身尽清涟还能若草一般生命旺盛。在这肮脏的宫闱里,你的位置,只有一个,便是后宫之主,忻菱泱。是活下去完成你自己的愿望,还是保持你那所谓的清涟安逸,便只在你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