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一天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一天又开始了,这是个平凡的早晨。

    回到谷里,马马虎虎地吃了早饭,他就开始看昨天送过来的医案。这原本是他昨夜就该看完的,不过现在离下一个病人的手术还有一个时辰,对他来说,还来得及。

    笔沾朱砂,随手在桌上的紫云笺里添了几行字,也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心不在焉。

    有人敲门。

    他的门从来都懒得锁,进来的是赵谦和。

    “谷主,吴大夫说,谷主昨夜劳累过甚,还请多多休息。她今天正好有空,可以帮谷主分担几个病人。”

    “不用。”他漠无表情地道。

    “蔡大夫问下午的医会谷主还去否,若是想休息,他可以代……”

    “什么时候?”他打断他的话。

    “未时二刻。”

    “我去。”

    “陈大夫问昨天的医案。”

    “叫他过半个时辰来取。”

    “郭总管在门外,想说这个月药材销售的情况。”

    “现在没功夫,他和你说就行了。”

    “谷主,你又忘喝药了。”赵谦和迟疑了一会儿,道:“你一定要记得喝药。”

    药还原封不动地放在他的书桌上。

    “嗯。”他随口应了一声,“还有什么事?”

    “听说昨夜在听风楼上,谷主的老病又犯了?”

    “小发作而已,已经好了。”他淡淡地道。

    “可是,谷主又在唐家的马车里坐了许久,夜里和楚姑娘锁在一起,无法休息。”赵谦和继续道,“我想谷主无论如何今天也得歇一天,不然……”

    “唐门的事我刚才仔细地想了一下。我认为,还是不要把他们逼得太紧。云梦谷分散在各地行医的大夫太多,在蜀中也有好几个,要替他们的安全着想。我们毕竟不是江湖上的帮派,不要意气用事。”

    赵谦和顿觉松了一口气:“谷主的意思是,封存市面上的保全丹?唐汨已经警告过我们了。唐门最近有大批子弟在神农镇一带集结,说是来飞鸢谷观剑,谁知道有没有别的目的?如果在保全丹上再跟他们硬顶,后面的事就不好说了。”

    “保全丹不能撤,现在他们要我们撤保全丹,过不了多久,只怕会给我们开一张单子,让我们把所有的药都撤下来,把生意让给他们。这事不能让,这个头也不能开。唐门在江湖上还是讲面子的,应当不会为这个与我们公然作对。”

    “这可是……很难说。这几年唐门经营不善,他的老大觉得对整个家族都不好交待,就把过错推到我们头上呗。”

    “我们不惹事,也不能怕事。你让谢总管做好准备。”

    “说到各地行医的大夫,还有一件事要禀报。”赵谦和的声音忽然低了低。

    “什么事?”他放下笔。

    “陈大夫手下的一个弟子,原是在太行一带行医的,几天前被太行山上的一群土匪抓去痛打了一顿。今早送到谷里,肋骨断了好几根,已是奄奄一息。”

    “哦!”他动容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太行群匪原有好几个帮派,后来都统一到了太行一枭郭东豹的手下。干的无非是些劫掠行人、抢占妇女的勾当。听说郭东豹的一个爱妾得了重病,远近的名医就是这位冯大夫。他便派了几十个喽罗连将他抢到山上治病。不料去时已晚,那女人早已不醒人事,冯大夫只扎了几针她就死掉了。郭东豹恼怒之余便迁怒于他……”

    “冯大夫现在哪里?”他问。

    “在陈大夫的诊室。”

    “我这就去。你把我的病人先交给吴大夫。下午的医会我可能去不了。还有,传话给谢总管,叫他晚上来见我。郭东豹的事云梦谷绝不能听之任之。”

    “是。只要谷主吩咐下来,属下们定会办得妥当。”

    陈大夫名策字渐晖。外号“陈不急”。因为他有一个习惯,就是喜欢对任何一个病人或病人的亲属说“不急”两个字。

    “不急,不要急,急则生乱,这病早晚能治好。”就是他的口头禅。

    他现在正在自己诊室外面的抱厦里来回地踱着步。

    抱厦通常是大夫们休息、商讨医务的地方。对面坐着他的搭档蔡大夫,蔡宣外号“鬼指蔡”。慕容无风的弟子当中,除了吴悠之外,只有他最年轻,也比慕容无风大三岁。

    蔡宣出生名医世家,祖上出过好几位御医。据说他也是少年成名,非但精通医术,于书画上亦造诣不浅,为人不免高傲放旷,也只有在慕容无风面前,才略肯收敛。

    “你老兄已经在这里踱了半个时辰了。依我看,还是用我的法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接完骨再说。”蔡宣呷了一口茶道。

    “这个……他现在神智不清,痰喘得厉害,已是血瘀于内而坚凝不行之象,冒险施治,只怕难以回生。”

    “六脉已弦,何况内骨入肺,药书上怎么说?这是‘十不治’之症,纵未即死,二七难过。不冒险又奈何?”

    “要是先生在这里就好了。”陈策叹了一口气。

    “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你还不晓得他的脾气是最见不得谷里的大夫被人欺负的。要看见冯大夫被人打成这样,不气得心疾骤发才怪。”

    “万一真的不治,岂不是更难交待?”

    “总之是个死,还不如……”话音没落,门帘忽动,有人进来。

    陈策喜道:“先生来了。”

    果然是他。蔡宣立即站起来行礼。

    “什么情况?”慕容无风一边洗手,一边道。

    “险得很。四肢上的错骨都已接驳完毕,只是胸口上的肋骨有一支刺入肺中,若是常人也挨不过两天,亏得他身体强壮气血充足才挺到今日。不过现在淤血不行,呼吸困难,还是极为危险。”

    “用了什么药?”

    “人参紫金丹,万灵膏。实在不行,独参汤。”

    “蔡大夫怎么说?”

    “学生以为病人所伤之处多有关性命,如七窍上通脑髓,膈近心君,四末受伤,痛苦入心,所幸他元气素壮,若迅速接骨,使败血不易于流散,或可克期而愈。”

    “脸也被人打了?”慕容无风一面拭手,一面问道,脸色不禁铁青。

    “嗯。先生,先喝口茶。”慕容无风摆摆手,来到室内,搭了一下病人的脉。

    “肺中的这根骨头现在无论如何得先拿出来。不然淤血会越集越多。”他说道,“接骨是必须的,手法要审慎,他原本元气充足,但大病几日,早已耗尽,一旦再伤,势更难支。”

    “是,学生们见他胸部塌陷不起,因位居膈上,势成凶险,觉得难以入手。”

    慕容无风道:“到如今,也只能是强而为之了。我来罢。”

    苍白的手轻轻地探入病人的胸中,隔着皮肤,小心地,却是果断地推拿了一下,将断骨拿出,顺着经络,“喀”地一声接回了原处。随后他的手指飞快地移动着,“喀喀喀”几声,已将余下的断骨在眨眼的功夫内全部接好。

    然后他道:“小心,他会吐血。”说着,好像已经料到有这么一着,他拿起一团纱布,病人头一侧,“哇”的一声,一口血正喷在纱布上。

    看在一旁的陈策和蔡宣都明白,虽然这只是几个小动作,要做得这么快、这么准、又这么轻,天下只有慕容无风一个人。

    接骨完毕,余下的事交给几个学生料理,三人转到外间,蔡宣递给慕容无风一杯新沏的绿茶。

    “这病人是你的学生?”慕容无风喝了一口,问道。

    “姓冯。先生也许不记得,他几年前还听过先生好几次课呢。”

    “记得。他叫冯畅,字奉先,庚午年生的,松江府人。”他不经意地道。

    陈策心中暗叫惭愧:“一点不错。”

    “怎么去了太行?太行并不是他的老家。”

    “虽不是老家却比老家还要亲。”这回轮到陈策开玩笑了。

    “哦?”

    “是他老岳家。”

    “明白了。”慕容无风微微地笑了笑。手下的几个大夫除了吴悠之外都喜欢开玩笑,他也从来不禁。治病的时候大家都神经紧张,开开玩笑反而可以缓解一下。

    “如果他这次命大挺得过来,你去安排,让他全家都迁回谷里来。一来他就是大病不死几年之内只怕也不能起床,谷里医药方便,大夫也多,治起来容易。二来,这病痊愈甚难,他又是一家之主,于生计上只怕会有困难。住在谷里,许多开销都可以免掉。太行那边,我再换个人去。”

    陈策垂首道:“是,还是先生想得周到。”

    蔡宣道:“还派人去啊?又被打了怎么办?”

    “这事我会找人解决,不会再发生了。”他道。

    口气虽淡,陈策和蔡宣都已明白了话中的分量。

    两个时辰之后他回到院里,抓紧时间改完了剩下的医案,看过自己诊室的两个病人,按原定计划动了一个手术,还有半个时辰就是例行的医会。这一次是蔡大夫主持,据说有好几个特地从南京赶过来的大夫,自己不去不妥。

    这只是普通的一天,竟也忙得跟打仗一般。

    从医会回来,慕容无风顺路又去看了冯畅的伤势,回到竹梧院时,回廊上已点起了灯笼。

    夜风徐来,竹香阵阵,园子里的秋花还没有谢,湖上宿雨初晴,几亩残荷在月色中轻轻摇曳。

    无意间,望见了不远处的听涛水榭。那是一处建在湖上的房子,原是夏天最凉爽的去处。

    没有一点灯影。显然她还没有回来。

    他不禁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确切的说,想起了她脸上的那股满不在乎的神色。这种独特的神色他从没有在任何一个女人的脸上看到过。她笑的样子也很特别,好像特别开心,特别舒畅,好像一直生活在笑声中。

    他还想起那天夜里她的手。像鱼一样柔软的手轻轻捧着他的脑勺,她的额头顶着他的额头,还有她的声音:“慕容无风,说吧,你究竟会不会?”

    他不禁苦笑。平生没见过说话这么凶的女人。江湖中的女人。

    可是她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他忽然想起了她的剑,想起了那些找她比剑的人,忽然担心起她来。会不会是贺回找到了她?或者唐门的人并没有逃远?会不会是又碰见了唐三?

    不要多想。他对自己道。

    回到书房,桌上早已堆起了今天的医案,不算多,仔细看完也要两个时辰。桌旁的矮几里放着晚饭,他端起碗来吃了几口。没有胃口,也强迫着自己把所有的饭菜都吃了下去。“强迫自己”早已成了他的习惯。

    定下心神,开始读医案。这几乎他懂事以来每天必做的功课,以前是读别人写的,现在是读自己学生的,无论是谁的,他都已能读下去。工作毕竟是工作。他不得不承认人生中的大多数时光是枯燥的。好像很多事情永远都在不同意义上重复着。他成为如今的样子,原本就是无数个重复训练的结果。

    练剑的人呢?会不会也是一样?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有些释然。仿佛终于找到两个人之间的一点相似之处。

    每个夜晚几乎都是在批改医案中度过。如果还剩下一点时间,他会去湖心的小亭略坐。深夜的潮气很重,坐一会儿,浑身的关节便开始隐隐作痛。但他还是很喜欢去那个地方。喜欢静静坐在夜风之中听着湖波荡漾。喜欢远望皓月之下淡紫色的星空。喜欢这种彻底的宁静。

    做完最后的一点工作,他于是又来到小亭上。听涛水榭就在旁边,灯火却依然黑暗。陪伴他的便只有这头顶上的默默星空。他独自坐在那里,一直坐到深夜,坐到露水打湿了衣襟,她却依然未归。

    他有些失望地回到卧室。洗沐完毕,带着一身骨节的酸痛上了床,却辗转难眠。黑暗之中,腿却像针刺一般地疼痛起来。他的腿虽不能动,却偏偏有清楚的痛感。

    大约是在湖心亭里坐得太久,不免染上了湿气所致。

    越来越痛,他只好爬起身来,伸手探到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瓶药酒。这是他风痹发作时的常用之物,虽已不大管用,却也能暂免些疼痛。正要拔掉瓶塞,忽有一只手从黑暗中伸了过来,将药瓶接了过去。一个声音轻轻地道:“让我来吧。”

    他已有了很强的睡意,但那个声音,当然认得,不过也可能是在梦中。有只手托着他的肩,将他的头按回枕上,开始用药棉蘸着酒在他的关节上轻轻地揉搓。他想说点什么,却终于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醒来时天已大亮了。

    他一向起得早,很少超过卯时,但从天光来看,只怕卯时已过。更衣完毕,来到书房,赵谦和已经在门外等着他了。

    “早。”他说。

    “早。”赵谦和道。每天早上都会有一个总管向他通报一天的安排。多数时候是赵谦和,有时候是谢停云。

    “冯大夫的伤势……”他问。

    “已经好多了,目前还留在澄明馆内观察。”

    “嗯,”他点点头,“辰时三刻我会去吴大夫那里。昨天的医案在桌上,你去交给陈大夫。此外我自己下午有两个病人。还有什么安排?”

    “薛大夫手上有个病人有些麻烦,想请谷主去看一看。”

    “什么时候?”

    “越早越好。”

    “告诉他我大约巳时初刻左右到。”

    “是。还有西北来了两个药商,想谈一谈今年的药价,郭总管说,这笔生意太大,他不便做主,想请谷主去一下。”

    “让他自己做主,回来告诉我一声就行了。”他饮了一口茶,缓缓地道。

    “楚姑娘今天一大早就走了,给我一个字条,让我交给你。”他递上去一张纸笺,“楚姑娘的字很有些古怪,我老头子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懂。”

    是他专用的紫云笺,毛笔字写得歪歪倒倒,显然是随手在他的书桌上找的笔,找的纸。

    看来晚上她确实回来过。他笑了笑,道:“她说她去峨眉山了。”

    “啊,那几个字是‘峨眉’么?”赵谦和笑道。

    “这个……她不大会写字,你得把她的字翻一个身,再倒个个儿,才认得出。”

    “不会写也罢了,还这么古怪。我老头子还以为是金文呢。谷主怎么就认得?莫非以前就见过?”

    他微笑:“我也是第一次见,不过是比你能猜罢了。”

    为什么就认得,他也说不清。只是看一眼便知是哪几个字,再仔细看时又觉得全然不像。

    赵谦和正要告辞,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出门的时候,她精神好么?”

    “谁?”赵谦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立即不好意思解释了,低下头,假装喝茶。

    赵谦和恍然地笑了:“好,好得很。楚姑娘总是劲头十足兴高采烈的样子。连我老头子看了都觉得有精神。说到这里,谷主,你的药又忘记喝了。”他指了指桌上的药碗。

    “我的早饭在哪里?”他问道。举起药碗,一饮而尽。

    “谷主不是说要去吴大夫那里么?难道她不管谷主的早饭?”赵谦和笑着道。

    “可是我现在就饿了。”他淡淡地道。

    “哦……早饭这就送来。”赵谦和退了出去,又进来了谢停云。

    “有事?”他抬起头来问。

    “唐十和唐六我已经放走了。反正两人现在也是……。”谢停云本想说“残废”两字,忽觉不妥,硬是把说到嘴边的两个字给咽了下去,“唐三现在在谷里。是昨天晚上抓到的。”

    “虽不能马上放了他,也不要和唐门闹得太僵。”他说。

    “是。不过……属下以为他实在太胆大妄为,应该给他一个教训才是。不然唐门的人还会再来。”

    “嗯,你看着办罢。我只希望江湖上的人因此能够明白,云梦谷的大夫谁也不能碰。”

    “当然。”谢停云垂下头。

    “听说你和楚姑娘曾交过手?”慕容无风忽然问道,“她的剑术如何?”

    “差一点要了我的命。现在想起来还是一身冷汗。”谢停云笑道:“谷主雇的人,怎么会错?”

    他也笑了起来,好像有一点放心了,又道:“以你看,她的剑术与贺回相比……如何?”

    “剑术上可能差不多,但经验上可能差不少。楚姑娘出道不久,和人动手的次数肯定比贺回要少得多。”

    慕容无风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是说,她可能不是贺回的对手?”

    “这个……很难说。不过,七天之后他们之间会有一场比试,那时定会分出胜负。”

    “我担心……她现在就会去找贺回。她刚刚走,去了峨眉山。”

    “不会。倘若楚姑娘去了峨眉山,她一定不是去找贺回。”谢停云很肯定地道。

    “哦?”

    “不瞒谷主,贺回现在正住在属下的院子里。他一直都在等比剑的那一天。”

    慕容无风忽然笑了:“你看,我一定是忙昏头了,倒忘了你是贺回的师叔。他到这里,当然第一个就会来找你。”

    停了停,他又道:“她不是去找贺回,那就好。不过……”

    “谷主请放心,楚姑娘不会和贺回打起来的。”见他支支吾吾,谢停云隐隐猜到他关心的人是谁,笑着道,“峨眉山的规矩大,有师叔在这里,贺回不敢乱来。”

    慕容无风看着他,释然一笑:“那是当然……”

    走出门外,谢停云发现赵谦和还等在那里。

    “老赵,还不走?”

    “发现了没有?谷主今天精神特别好,至少说话特别和气,还一个劲儿地笑。”赵谦和一边走一边道。

    “嗯。”谢停云的话一向不多,和赵谦和倒还投机:“我也觉得奇怪。不过这事显然和楚姑娘有关。你几时见过谷主和女人多说话来着?就是对吴大夫他也一向是爱理不理的。”

    “这也奇了。这楚姑娘模样看上去倒还顺眼,但比起吴大夫,那就差远了。何况吴大夫琴棋诗画,样样皆精,为人也好,对谷主更是……唉。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两个早晚是要在一起的。怎么半路上杀出个了楚姑娘?”赵谦和不解。

    “那得怪你。嘿嘿,楚姑娘可是你亲手挑来的。”谢停云笑着道。

    赵谦和道:“总之,唉,难得谷主这么高兴,咱们去喝一杯罢。”

    谢停云指着他,笑道:“你老兄想喝酒就直说嘛,还用得着一定要等着谷主高兴?”

    批完医案,慕容无风正要去薛大夫的院子,却在半道上遇见了吴悠。

    “先生,我想搬家。”她忽然说。

    “搬家?为什么?”

    “藕风轩没法住,园子里种着木樨,我一闻就头昏。”

    “我明天叫人把它砍掉。”

    “夏天的时候,蚊子也多。”

    来谷里这些年,吴悠一直是个安静的女学生,在生活上绝少提什么要求。慕容无风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昨天她要来竹梧院面谢救命之恩,被自己拒绝之事引发的。

    “说说看,夏天哪里没蚊子?”他不紧不慢地道。

    “因为不公平。”她终于道。

    “不公平,哪里不公平?”他抬起头来,看着她。

    “蔡大夫陈大夫住的地方,离谷主都近,都方便,有事情请教,先生都愿意去。唯有我住在这山顶上,令先生往来不便,致使学生失去了许多学习讨教的机会,所以学生认为,很不公平。”毕竟是读书的人,一找到理由,便滔滔不绝。

    “你是说,我嫌你门前的这道坡太长,不愿意爬,所以不肯来,是不是?”他淡淡地道。

    “不是。”她道。

    “怎么又不是了?”他苦笑。

    “因为先生重男轻女!”吴悠道,“我是女的,先生拘于礼数,就不肯同样对待。比如说,您经常去蔡大夫那里喝酒,我若请你,你就不来。”

    慕容无风心里道,男女有别,我敢随便来么。

    “我请求先生把我当作男人看待!不论先生让不让我搬家,我今晚都要卷铺盖!如果先生不给我找地方,我就住到云梦谷大门口的马房里。”吴悠越说越急,一脸通红。

    “这个……既然你坚持,那就去找赵总管,让他给你安排罢。”他看着她,好笑,“我希望竹梧院的附近还有空院子……好像没有了吧?”

    “听涛水榭不是空着吗?”她得寸进尺地说。

    “说来说去,你是看上蔡大夫的院子了吧?”他转移话题,“这好办啊,我让他搬出去,让你住进来。”

    “那怎么可以!”

    “不是说我重男轻女吗,现在就优待你。”

    “我……其实……算了,就当我没说!”

    慕容无风在吴悠一脸郁闷中,悠然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