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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君望城

作者:温柔灰灰菜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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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望城这座城市的名字,在那些从外地而来的旅客们看来,应该是来源于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它象征着外出远行的游子们无论身在何处,都会回望这座美丽的城市,日夜思念他们那留在家中翘首以盼游子归日的娘子。

    因此,常有一些彼此爱恋的少年少女们会结伴来到君望城中,去那座不知何时建起的相思庙中想要求得一支上好的姻缘签。只是这些沉浸在浪漫爱情中的少年少女们却不知,签筒里那在他们眼中神圣无比的姻缘签,其实不过是城里那个偏僻窄巷中的残疾木匠批量加工而来,而签上的那些神妙符文与解签人满脸神圣地解说,亦只是那座破烂私塾里的教书先生胡编乱造之文罢了。

    饶是如此,那相思庙的生意却始终兴隆无比,也不知那些签筒里的小小竹签,到底解的是红尘俗世中那年轻男女们的心愁烦扰,还是生意人那油腻腻又无止境的胃口。

    无非是骗来骗去罢了。

    只有君望城的本地人才知道,其实君望城原来并不叫做君望城,而是叫做君忘城。

    君望,与君忘,一个字的差别,却是天差地别。

    据说,在这座城中曾有一位年轻女子,她在偶遇了一位青年书生之后便被书生那满腹文采与翩翩风度所折服,于是她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嫁给了这个家境贫苦的书生,并尽心尽力地服侍着他,让他能安心读书。而这位书生也十分争气,在女子的精心照料下,苦读十余年的他终于在科考中一举成名,夺得了万人敬仰的状元之位。

    女子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喜极而泣,在书生回乡省亲之日时,她拿出自己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几个铜钱给自己买了一些廉价的胭脂水粉好好打扮了一番,又从衣柜中取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那件红色嫁衣穿上,她满心欢喜地戴着红色头纱在破烂的屋中等待着自己的夫君,等待着状元大人来牵起她的手,对她说一声:“娘子,你辛苦了。”

    她听到了围观百姓们对状元郎的喝彩声,她听着鞭炮声与马蹄声由远及近,她数着那响彻八方的铜锣声,一声,两声,三声……

    当声音终于来到了她的门前时,当她已经忍不住想要主动出门时,她忽然听到,那喜庆的鞭炮声、马蹄声、铜锣声,没有一丝停顿地,从她与他的破烂草屋前走了过去。隐约间,她听到了屋外有人在喊着:“状元郎娶公主,天作地和!”

    她终于忍不住了,她顾不得脱去身上的嫁衣,她跑出了屋外,她在周围人们指指点点的目光中,跑到了省亲队伍中那匹高头骏马之前。

    前行的队伍一阵骚乱,那匹扎着红色绸缎的骏马在一阵嘶鸣后停了下来,马儿鼻中呼出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热乎乎的,像是他曾经把脸贴在她面上时,给她带来的那抹温暖。

    马上的状元郎穿着大红色的状元服,戴着黑色的状元帽,特别好看。

    他低头看着自己脚下那个无比熟悉的她,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围观的人群与锣手都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他们都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原住民,马上的状元与马下的女子他们也都认识,只是他们此时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欢呼,还是该就此止步,场中变得一片寂静,只余马儿呼哧哧地喘气声。

    “怎么不走了?”

    跟在高头骏马后面的,是一辆装修华丽的马车,突然的寂静引起了马车主人的疑惑,于是车帘掀起,一个声音从中传了出来。

    所有人都把目光望了过去,只见半掀起的车帘后露出一张异常精致而美丽的女子脸庞,她身穿绘有七彩凤凰的彩色霓裳,头戴金色流苏华冠,虽只是从车中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却已成了所有人的目光焦点。

    众人只是瞧了一眼,便被她的贵气所震撼,全都不由自已地向她跪倒在地,同时口中高呼:“公主千岁千千岁!”

    “回公主,有一名女子贸然闯入了队伍中来。”面对公主的问话,马车旁的礼官赶忙回答道。

    “哦!那赶开便是。”

    公主向着马下同样身着红衣的她看了一眼,随口说完便又回到了马车之中。

    队伍又重新开始前进,群众的欢呼声与锣鼓声也重新响了起来,所有人都重新变得兴高采烈,所有人都在兴奋地议论着马车里那位珠光宝气的公主,而她就像是一个可怜的小丑般,没有人再去看她一眼。

    高大的骏马被马夫牵着缰绳从她的身旁绕过,英俊潇洒的状元郎骑在马上,马下的她离他是如此之近,他的鼻中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劣质的水粉味道。对嗅过京都女子身上那上好胭脂香味的他来说,马下的她身上传来的味道甚至有些刺鼻,于是他的鼻子不由得微微皱了皱。

    他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高高在上的他在喜乐声中回过头去,离她与他那厮守十余年的小破屋渐行渐远。

    喜乐声是如此的震耳欲聋,以至于骑在马上的状元郎不曾听到她带着哭音的那声“郎君”,以及她泪水落地时的碎裂之音。

    华丽的马车从她的身旁碾过,喧闹的人群从她的身旁走过,她那一身劣质棉纱做的红色嫁衣被熙攘的人群挤成了皱巴巴的一堆。她蹲在地上大声痛哭,零落地泪水将她脸上那劣质的胭脂水粉碾为一块块红色尘土后坠落于地,与地面上的滚滚黄尘混杂在一起,再也分辨不出哪是红尘,哪是黄尘。

    良久之后,她终于站了起来。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泪水,因为她的泪水已经流干。她从那座小破屋前走过,再没有去看它一眼。她走出了这座城市,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不知去了哪里。

    直到有一日,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了这座城中,她在那座已经坍塌的小屋前伫立良久,直到有数名垂垂老妇认出了她,认出她正是当年那个穿着红衣蹲在大街上痛哭的可怜女子,只是这许多年过去,她们都已经满头白发垂垂老矣,而她却仍是那般清秀,一如她出嫁那日的模样。

    良久之后,她在众人的目光中转身离去,只是当她走出高大的城门时,她并指如剑,在高大的城门楼上刻了三个大字:君忘城。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她踏着一条红色轻纱御空而去,再也没有回来,而君忘城也就此真正改名,没有人再记得它原来的名字。

    再后来,连绵不绝地战争像是一**海浪般不断地冲刷着君忘城这座城市,刻有“君忘城”三字的门楼也在战火中毁去。在战争终于结束,天下重又变得太平之后,人们开始重建这座城市。为了忘却那些旧日的时光,也为了赋予这座城市新的希望,人们将重建后的君忘城改名为了“君望城”,并一直延续至今。

    只是不知君望城那经历了无数岁月流逝的黑色城墙,如今是否还会记得自己本来的名字,叫做君忘。

    每日里沉默而坚守的君望城迎接着一批又一批的旅客,他们有的为情而来,有的为利而来,但相同的是,他们都会如同渺小的蝼蚁一般从君望城的脚下走过,并震撼于它的雄伟高大。

    而今日,在这片昏暗的天色之中,正有一匹黑马、两名旅人,缓缓地向着君望城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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