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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道似无情却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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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沉笑着将自己的话接了下去:“却发现,我的棋艺也不过如此,也许,我连一个三流棋手都比不过,是不是?”

    宁暮知他话中有意,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既然如此,你更无需畏惧我,不是么?因为,无论怎么走,这局棋,你都有稳赢的胜算。不是么?”钟沉连问了好几个“不是么?”,每问一次,都像一把利刃刺进宁暮的心里,问一次,刺进一寸,让她慢慢有了疼痛的感觉。胸口的某处地方,正在为钟沉的这些话,隐隐生疼。

    宁暮垂下眼睛,低声问道:“既然你认为自己的棋艺平平,连三流棋手都比不过,却为什么要同我对弈?”

    这回换作钟沉没有回答她,也以沉默代替回答。

    宁暮于寒冷中勉强露出一抹微笑:“如果是别人,也许如此,但是皇上……”

    “这里没有皇上。”钟沉抬眼,神色激动地看着她。

    宁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下去,她道:“其实,在入宫之前,我便对皇上的棋艺有所耳闻,如今皇上却对臣妾说着这种话,臣妾现在……不免有些开始畏惧了。”

    钟沉眉头渐渐皱紧,一定不动地看着她,听着她说,过了好一会,突然呵呵:“梅妃终究是个聪明人,说你聪慧也就罢了,没想到你还能去摸别人的心思……”他说着,放下手中的棋子,慢慢地凑近宁暮。然后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盯着她看,就盯进她的心里一样,让宁暮显得有些不安,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垂下目光,没有回应。

    钟沉又将身子从她的面前移开,将她手中的棋子拿到自己的手里,然后坐回自己的位子,将棋放回盒中,顺便,翻了翻其他的棋子,恢复了之前的语气:“而且,你每次摸别人的心思,摸的特别准,尤其是朕的心思。”

    “臣妾不懂皇上的意思。”宁暮避开他的话语,仿佛有意逃避这个问题。

    “你懂也好不懂也好,这副棋具也实在太新了一点。它被人使用的次数,绝对不超过三次。”钟沉看着棋盘忽然道。

    宁暮对于他忽然将话题转到别处,感到力不从心,加上身体的不适,根本没有心思再去听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她很清楚,钟沉此刻反常的行为,不过是对自己进行一次发难罢了,这就是他所谓对自己不通报而私自出宫的惩罚吧。果然是帝王,也恰到好处,但对宁暮来说,也轻的很。他到底在想什么?

    宁暮想到这里,看到钟沉的唇角拉出了一道弧线,似笑非笑道:“其实,朕说这副棋具用了不超过三次,那也只是因为朕了解它,因为它是朕派人专门打造的棋具。这副棋具,朕只同三个人用过。加上这次,这第三次使用这副棋。”

    宁暮抬眼看着他:“那么……臣妾想知道……另外两次呢?”纵使她对钟沉的这个无意间提起的问题没有太多的兴趣,但既然提到了自己,也忍不住问出另外两个人,她说着,语声发抖,身体颤个不停。

    钟沉看了她一眼,见到她发抖的厉害,嘴唇微动,最后化作一片平静。扪心自问,这样对她,是否太过残忍了一点。

    “朕为何要告诉于你?”钟沉忍住了心头的一丝疼痛,用极低的话语问道。

    宁暮心头震撼,震撼于他的语气,他此刻的态度。因此声音也变得有点发颤,难受之极:“皇上既不愿意告诉我,为何……为何却要向我谈及此事,是人都会有好奇心,臣妾……臣妾也有。”

    “朕对你也很好奇呢!”钟沉的声音渐渐变大,隐隐发颤:“昨夜,凉亭煮酒之后,你去何地?”

    “臣妾……”宁暮话到一半,止住。

    “你是当真以为朕是那么容易醉了么?”钟沉激动起来。

    宁暮看着他,又陷入沉默。

    “除了沉默和不回答,你还能给朕一个更加明白、更加令朕心里好受一点的回应么?”

    “皇上,是不相信臣妾?”宁暮和他直视。

    “朕若是不相信于你,又怎会轻易放过许淮生?如果朕不相信于你,此刻,朕就可以派人将那间农院围起来,将许淮生逮捕归案!甚至就地正法!朕是皇帝,没有什么做不到!”钟沉大概是被气急了。

    宁暮吃了一惊,没想到昨夜私自出宫,去农院同许淮生碰面一事,竟被钟沉知道了,难道昨夜,钟沉就已经派人暗里跟踪自己么?

    宁暮身子蓦地一震,呆在那里,想着一切可怕的后果。这么说来,钟沉在刻意放过她,但他能轻易放过义兄许淮生么?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下落,他又会轻易放过么?

    宁暮从钟沉的眼里看不到答案。她的脸上露出一种复杂之至的表情,沉默了好久,才抬起目光来,正对着钟沉的方向,用一种十分凝重的声音,然后,缓缓地道:“皇上此刻……是什么想法?”

    钟沉拍案站起,将棋子震落在地上。然后闭上眼睛,兀自笑了两声,他的笑声虽低,却像要冲破他的胸膛,平静之中,显得那么汹涌,那么令人无法心底,甚至还生起一股愧疚。

    “你若不说实话,朕……朕真的会杀了他!”

    “不!他不能死!”

    宁暮不知自己原来可以喊出这么高的声音,但无论怎样用力,却都好像还不够,她此时太虚弱了,不够,远远不够。她已经尽力喊了。如果钟沉不是在对自己开玩笑,那么,许淮生现在就极其危险了。

    钟沉被她的叫声也惊到,愣了一愣,最后皱眉:“你对朕话实,昨夜去见他,都和他说了什么,你和他又有什么约定和计划。”

    宁暮只是摇头,看着她,像是要把毕生的委屈都发泄出来,最终却只能在心里歇斯底里,将一切痛苦的情绪掩盖于紧缩的双眉之中。

    钟沉略微镇定下来,淡淡道:“你如果想哭,就尽情的哭出来吧。”

    宁暮的眼角不觉湿润了,不是因为被他戳中心思,也不是为了许淮生而哭,而是因为钟沉选择了以为这样的方式折磨着她的内心。

    “梅妃,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和许淮生都是最幸运的人。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朕为什么不杀许淮生?”

    听他突然主动提及许淮生,宁暮颤了一下,一些话语残留在喉咙里的,是动物受伤般的呜咽声,没有跟他继续说下去,也没有去询问。

    她明白,钟沉想告诉她的事,终究都会告诉他,如果他不想告诉,自己就算拿着刀逼着他,也问不出什么。

    “朕留着许淮生,只是因为……朕还需要一个谋臣,而朕……选择了许淮生。”钟沉一点点地把心头话向宁暮说出来,这是宁暮进宫以来,第一次听他说出的一个处置许淮生的想法。

    他竟不是想让许淮生死,而是想让他成为他的谋臣?他这是要收服许淮生,为他所用?这大概是宁暮听到的最难以置信的话了吧。可是却真真实实地是从钟沉的嘴里说出来的,她又怎能错当成幻听?

    显然不能。可谁又能判断此刻,他的话实真是假,昨夜凉亭煮酒,他用的事假醉之计,那么,此刻呢?宁暮根本没有心思去和他较劲,她已经太累了,不只心里累,身体也累。

    宁暮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惊讶地看着他,道:“你说什么?”

    钟沉的唇角挂着的笑容变得有些恶意,眼神却不失真诚:“朕说的还不够明白么?梅妃,早在一开始,朕就没有杀许淮生的打算。朕既然选择了他作为朕的谋臣,就不会轻易让他死。何况,像朕这种帝王,最喜欢也不过最出色的人才,对于许淮生,朕相信,只要他甘心为朕所用,将来一定成为宣国最强大的臂膀。所以,朕注定是要抓他回来,而你,梅妃,是一块问路的投石。”

    宁暮听到这,整个人都变得剧烈颤抖起来。真相来势汹汹,甚至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原以为已是天崩地裂,没想到竟然还能更痛、更伤,更加意外,更加绝望,更加令她的身心崩溃。

    钟沉打的竟这样的算盘,宁暮第一次感到了有种被他利用的酸楚和不满。

    “你和许淮生的交情很好吧?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许淮生被问斩的当日,有人会那么轻而易举地劫法场,将许淮生救走。仅仅只是因为朕的那些官兵迂腐,救走许淮生的那些人计划周密,武功高强么?”

    宁暮逼紧声音,颤道:“你是说,这一切,都与你有关,是你事先不好的局,因为……皇上,要刻意放虎归山……”

    钟沉轻吸了一口气,微微扬眉,他的表情更显嘲弄:“你可知,做宣国的皇后,要具备什么样的条件么?第一,她必须系出名门,仪容端庄,气度高华,智慧卓群。唯一不缺的就是倾城美貌。”

    被他一说,宁暮摇摇头,道:“所以,皇上要在那么多人反对之下,执意要封臣妾为皇后,宁可选择臣妾不要宁妃,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么?”她的声音颤抖厉害。

    “不然呢?”

    “皇上……是在利用臣妾么?”

    钟沉呵呵一笑,闭眼沉默了一会,最终心头一横,说道:“朕没想到,你和许淮生还有这般微妙的关系,义兄义妹?恰恰满足了朕想要收揽许淮生的想法。”他说到这里,不再说下去。

    对于钟沉的言辞,宁暮十分震撼,就好像重新认识了他一样。

    听着他在向自己分析着那些暗藏的玄机,真觉是……一场赤,裸裸的讽刺。

    “也许你不相信,但很多时候,真相,就像一张沉在沼泽多年的大网,浮起来时,可能锈迹斑驳,残缺而凌乱,却又断口而锐利,丝丝伤人。朕说的这些话,是否伤害了你?”钟沉认真地看着她,似乎想把宁暮脸色所有异常的反应都看得一清二楚。

    宁暮呵呵地笑了,轻叹一声:“这么说,皇上,一直都在利用臣妾,利用臣妾来让许淮生上钩么?”

    “你真的觉得朕是这样的人?”这个问题一经出口,钟沉便已暗自后悔,但当另外一个答案慢悠悠地从他口中向着宁暮说出来时,还是使宁暮她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和伤害,钟沉能够感受到她的痛苦,同时,他的心也是疼的。

    “许淮生的身份,并非是一个大夫那么简单。”钟沉忽然道。

    宁暮不解地看着他,对于这个问题,她丝毫不以为然,许淮生是被陆家收养的孤儿,陆夫人传授他一些医术之后,许淮生便离开空雾山去四海游历,增加行医经验,他的身份,宁暮觉得自己再清楚不过,钟沉的话中却暗指许淮生另有其他身份。

    “朕跟你讲个故事,有关璧国之事。”钟沉靠着椅子,又重新坐定,脸色恢复了冷静,极淡的看着宁暮。

    也许他试图以自己的冷静,让宁暮也冷静,但宁暮却始终冷静不下,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去深究下去,还有多少她不曾知道的事,钟沉又比自己清楚了多少?

    还有,许淮生,跟已被雪国所灭掉璧国有什么关系?

    想着想着,不觉眼前一黑,已经昏倒在椅上。

    钟沉看着她,马上命人传太医,神色紧张地将她抱住,他的身体也在发抖,看着宁暮面无血色地昏倒,而且是被自己故意的拖延时间,无法承受寒冷才昏倒,钟沉的心,一下就疼了。

    抱着宁暮的手,一直在发抖,一面怒喝着内监传唤太医,一面脱下身上的龙袍,裹在她的身上。

    他也不知,方才,他的心为何是冰冷的,也正因为他在她的面前强做出的冰冷态度,让此刻他的心越发显得疼痛,疼的无法自抑。

    “太医怎么还没来!传太医!暮儿,暮儿!是朕错了,朕的话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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