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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常贵太入土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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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濮正权用手背擦干眼角的泪,接着道:“其实,这是我犯的第二个错误,当年,我父母将我送人,完全是为我好,如果他们不把我送给你们,我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上了。。: 。说一千,道一万,是我命贱,根本就不配享有你们的爱和你们给我的生活。自从离开你们以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们,我的梦境绝大多数都是我在麒麟村生活的情景,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也曾想过回到你们的身边,可我没有脸见你们——我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人生没有什么来世,所以,我也用不着说那种来世还做你们的儿子的话来自欺欺人,我的心里只有悔恨。爹娘要多保重身体,不必为我这样一个不肖儿子难过,我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我也不配活在这个人世上,老天爷是公平的。过去我不相信这句话,现在,我相信这句话。”

    “正权,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爹娘一定满足你。”高有珍是最伤心的人,濮正权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她毕竟养育疼爱了濮正权整整十年。

    “正权是一个有罪的人,更是一个愧对爹娘的人,能在临死之前,和爹娘见一面,能得到爹娘的原谅和宽恕,能吃到娘亲手做的白菜牛‘肉’水饺和板栗烧公‘鸡’,正权已经很满足了。”

    “你‘抽’烟吗?”濮德旺道。

    “爹娘,你们就不要费心了,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爹娘会来看我,现在,正权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你当真一点要求都没有吗?爹娘想为你做点事情。要不然,爹娘于心不安啦!”

    濮正权沉思片刻,然后道:“爹娘如果愿意的话,请帮正权做一件事情——就一件事情。”

    “正权,你快说。”高有珍道。

    “你们到湖心洲去一趟。看看我母亲,就说我对不起她老人家,我是一个孽障,我是一个灾星,大错已经铸成,请她老人家好好保重身体。我在那边保佑她老人家健康长寿。”

    这次见面以后,濮正权的情绪平稳多了。临走的时候,濮德旺到检察院附近一家烟酒店买了两条中华牌香烟。

    分手的时候,濮正权双膝着地,给濮德旺和高有珍磕了三个头。磕最后一个头的时候,夫妻俩已经走出探望室,夫妻俩实在受不了这个。

    这应该算是诀别吧!因为在分手的时候,濮正权特别强调,爹娘以后不要再来探望他了,以后,他不会再见爹娘的面了,能见这一面,他已经非常满足了。

    八点钟,公判大会准时开始。

    当主持人宣布公判大会开始的时候,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濮正权和梅望弟并排站在主席台的左侧,面向观众——准确地说应该是正面对着观众,因为两个人都耷拉着脑袋,只有靠近主席台附近的人才能看到濮正权和梅望弟的脸。远一些地方的人只能看到两个人的额头和头顶。

    两个警察架着濮正权,濮正权的身体歪斜拧巴着;梅望弟的站姿比较端正和规范,两个‘女’警一左一右,扶着梅望弟的胳膊。

    两个人的手上都带着手铐,脚上戴着脚镣,一根铁链子将手铐和脚镣连接在一起。手铐在阳光的照耀下刺人的眼。

    风不时在主席台上盘旋,梅望弟的丝绸‘裤’,在风的作用下时而变细,时而变粗。风小的时候,丝绸‘裤’往下垂,风大的时候,丝绸‘裤’往上走。这身行头和梅望弟**的身份十分的‘吻’合;濮正权的‘奶’白‘色’长‘裤’上有不少污渍,‘裤’子拧巴在身上,‘裤’缝歪到八姨妈家去了,原本掖在‘裤’腰里面的衬衫掉出一个衣角,皮带的位置也下移了不少,人在这时候,讲究不了那么多了,一个即将消失、尊严尽失的生命还有什么体面可言呢。

    不一会,一个人走到话筒跟前,开始宣读判决书。在他念到濮正权的判决书的时候,两个警察示意濮正权抬起头来,濮正权很听话地抬起头来,他微闭双眼,像是在回避强烈的阳光;念到梅望弟的判决书的时候,一个‘女’警示意梅望弟抬起头来,梅望弟也很听话地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坐在主席台下面黑压压的人群,这么大的场面,梅望弟从来没有见过。从某种角度讲,梅望弟应该算是一个人物,在麒麟镇和周边地区,没有一个‘女’人能像她梅望弟这样,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这一次,梅望弟算是‘露’了大脸了。

    这也应该叫验明正身,让父老乡亲好好看看这两张脸,这也应该算是濮正权和梅望地最后一次在父老乡亲们面前亮相。当此人念到“将‘奸’夫濮正权和**梅望弟押赴刑场执行枪决”的时候,全场立刻‘骚’动起来。

    风不断改变方向,所以,从高音喇叭里面发出来的声音,时高时低。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紧接着,四个荷枪实弹的警察走上主席台,两个人站在濮正权的后面,另外两个人站在梅望弟的后面。

    在一片嘈杂和喧哗声中,濮正权和梅望弟被押下主席台。

    在距离主席台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停着八辆警车。

    濮正权和梅望弟一前以后,拖着沉重但无力的脚步朝警车走去,两个人将脑袋埋在‘胸’前,站在警戒线两边的人能清楚地看到濮正权和梅望弟的脸,两个人的脸白的像一张纸,无半点血‘色’,梅望弟的额头和鼻翼两侧还有一些细密的汗珠。两个人的眼睛都是闭着的。

    不一会,警车的警笛开始响起来。

    两个人的待遇还是不错的,濮正权上了第二辆警车,梅望弟上了第三辆警车。梅望弟是自己上的警车,她上车的速度很快,动作非常敏捷,她想尽量缩短亮相的时间,她的心理素质虽然超强,但还是希望亮相的过程越短越好,前面,她是硬撑着的,但到底能撑多长时间,她自己也不知道:濮正权比梅望弟逊‘色’多了,他是被两个警察架上警车的。他的‘精’神已经完全垮塌,他已经成了行尸走‘肉’。

    第一辆警车在前面开道,两辆押解犯人的警车跟了上去,后面一共跟了五辆警车。

    在人们的目送下,八辆警车绝尘而去。

    刑场在江宁县的坟头,那里是专‘门’枪决死刑犯的地方。

    在坟头,早有一些人在树林里面等候,他们是濮家人和梅家的人。濮家来的人是濮德旺和濮正阳父子俩,,濮家还从镇上请来了一个丧葬服务队。自从上次探望过濮正权以后,高有珍就病倒了——她想来为养子濮正权收尸,但濮德旺没有让她来;梅家来的人有梅望弟的父亲,还有梅望弟的大姐夫和二姐夫,他们还从村子里面请来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验明正身执行枪决之后,两个人的尸体将由他们的亲属领回安葬。

    两家人已经在在坟头附近一家墓园买了两个墓‘穴’,濮正权和梅望弟的尸体火化之后,就将被埋在这个墓园里面,即使是一只死猫,或者是一条死狗,也要用土掩埋,更何况是一个人呢。环境是不能污染的,濮家和梅家的祖坟,濮正权和梅望弟是进不去了,濮家人和梅家人把濮正权和梅望弟安葬在这里,也是希望把这一页赶快翻过去——让它永远成为历史。一碗稀饭里面,出现了一只苍蝇,那就要把这碗稀饭倒掉,摆的时间越长,就越恶心人。

    收尸的过程非常简单,安葬的过程更加简单,葬礼,只有几个人参加,不发丧,不停尸,不瞻仰,无挽联,当然,一套老衣还是有的,纸钱也是少不了的。

    两家人都没有给濮正权和梅望弟竖立墓碑,竖立墓碑还有意义吗!

    八月十三号,在赛所长、翟队长和蔺如宝的主持下,湖心洲的乡亲们为常贵太举行了一个隆重的葬礼。

    欧阳平、郭老和刑侦队的同志也参加了葬礼。

    湖西洲的乡亲们也来了。

    常贵太平时与人无争,待人宽厚。他在生产队承包油坊的时候,从来不短斤少两,投机取巧,总是以诚相待,连湖西洲的乡亲和落马湖周边村子的乡亲都跑到湖心洲来换油——或者榨油。如果是换油,他就把秤称的高高的,如果是榨油,他一定会把机膛里面的油倒得干干净净,一滴油都不剩下。正是由于常贵太诚信经营,所以,自从他承包油坊以后,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好,在落马湖和周边地区,只要提到长贵太的油坊,没有人不竖大拇指的。

    所以,落马湖周边村庄也来了不少人。

    濮德旺和濮正阳夫妻俩也来了。他们到湖心洲来,除了参加常贵太的葬礼以外,还要履行他们对濮正权的承诺。濮家人是和欧阳平一行一起来的。

    这是濮家人和常家人第一次见面——是该见一面了。濮德旺见到常贵太三个孩子的时候,喜欢的不得了,他提议以后两家人就当亲戚走,他还提出,如果常巧玲在镇上读初中的话,就到他家去住宿,麒麟村和麒麟中学之间只隔着一条河,住在他家非常的方便。

    到湖心洲来参加葬礼的还有芜湖富‘春’饭店的代表,他就是易茂源和唐小妮。

    湖西村虽然来了很多人,但梅家人一个都没有来。梅家人无脸见亲家母和三个孩子,他们受不了乡亲们鄙视的眼神。当然,他们也不想给常家人添堵。

    在翟队长的提议下,乡亲们还出钱给常贵太修了一个水泥墓,在墓前竖了一块石碑。

    常贵太的坟墓安卧在父亲的坟前。

    八月十三号的早晨七点钟,葬礼准时开始,湖心洲的乡亲们都参加了常贵太的葬礼,湖西洲每户人家都派来了代表,有的人家来了几个人,加上落马湖周边村子的人,一共有三百多人,在湖心洲东西南北四个码头上,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

    常家的墓地在湖心洲东边的一片树林里面。

    桂庆红拖着病体参加了儿子的葬礼。三个孩子是肯定要参加的,老人不放心三个孩子,在半年多的时间,三个孩子先后失去了两个至亲的人,三个孩子都没有成年,他们是需要大人照顾的,老人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肩膀上的责任,老躺在‘床’上总不是事,她得打起‘精’神把这个家支撑起来。

    为防止老人身体出问题,翟队长安排两个‘女’人随‘侍’左右;董青青和韩玲玲一直和三个孩子在一起。

    让同志们感到意外的是,三个孩子出奇的坚强。

    七点钟,出殡仪式开始:

    三个唢呐手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常宝林手捧爸爸常贵太的遗像跟在三个唢呐手的后面。

    常巧玲抱着常贵太的骨灰盒,跟在弟弟的后面,常妙龄则用手拽着姐姐的衣角。

    常宝林和常妙玲学着姐姐常巧玲的样子,只在眼睛里面噙着眼泪,但并没有哭哭啼啼。

    桂庆红则强忍着噙在眼中的泪,三个孩子的心里本来就很难受,如果自己情绪失控的话,势必会影响到三个孩子。

    伴随着低沉忧伤的唢呐声,人们迈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向前。

    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七点半钟,出殡的队伍达到墓地,早有几个老者挖好了墓‘穴’。墓‘穴’里面用砖块砌成了一个长方形的郭,在郭的旁边放着一块大石板——这块大石板用用来盖在郭上的,而郭是用来放骨灰盒的。

    翟队长拿起一沓纸钱,捻开了,点着了,然后在墓‘穴’里面转了一圈,几个老人示意三个孩子跪在墓‘穴’前。

    翟队长让桂庆红在墓‘穴’里面少了一沓纸钱之后,一个老者从常巧玲的手上接过骨灰盒,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郭中,在骨灰盒上盖上一块红‘色’的被面以后,三个孩子在两个老者的引导下,对着墓‘穴’磕了三个头。

    三个孩子磕完头之后,翟队长将大石板盖在郭上。

    桂庆红往大石板上放了一锹土之后,人们依次往墓‘穴’里面填土。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往墓‘穴’里填了一锹土,最后由翟队长和几个老者堆起了一个坟包。

    竖完墓碑之后,桂庆红领着三个孩子在墓碑前烧了几沓纸钱。

    眼泪在桂庆红的眼眶里面打转转,桂庆红强忍住眼泪,硬是不让眼泪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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