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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谁是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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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清心阁离开,明珠已经想好该做什么,但她没有直接前往叶棠华所居的临仙阁,而是先到郭贵人和何昭容的居所给她们送了些香料,接着又去落霞居拜访了容雪萱。

    容雪萱看她的眼神很友善,收下了她所赠的香料后,又命贴身女官抱出个金漆长盒来。“我有一样礼物送给你,你且打开看看可还中意。”

    明珠接过来,揭开盒盖,只见里头是一挂非常美丽的璎珞,不是普通珍珠串成,而是东海的白蝶贝珠,中央镶嵌的红宝石绒面无比夺目,即便是宫中,也难以寻得如此成色的宝石,

    这恐怕是容雪萱陪嫁中的一件,明珠如何能收,连忙盖上盒子推辞。

    “娘娘的赏赐实在过于贵重了,明珠不能收。”

    容雪萱按住她的手,将盒子推了回去,柔柔的笑了。

    “请明女官不要推辞,若没有你提点阿荡,此次容家恐难全身而退,相比起来,这小小的璎珞只能算是一份薄礼,听说你和姬大人订了婚,全当是我提前祝贺吧,明女官有沉鱼落雁之貌,戴上它出嫁定然极美。”

    明珠只得躬身接过,但她心中却有几分异样,这一批进宫的秀女并没有几人得到献帝的青睐,只有容雪萱常常被召幸,几乎把献帝对叶棠华的专宠都分了部分去。特别在此前献帝对她印象普通的情况下,能做到这个地步,说明是个极有手腕的女子。

    当然,明珠相信她的示好是真心,感谢也是真心,但她要送礼,完全可以通过容家,或者命人直接送到她的别苑里,特意挑选她进宫的时候亲手相赠,让她抱着礼物从落霞居走出,不就是要别人认为,她受到了容家的拉拢,这样即便有人再想对她示好,也会掂量掂量。

    被算计的感觉可不太舒服,明珠也有委婉拒绝的智慧,可她还是接受了容雪萱的示好。虽然当初季家出事时,容家也选择了袖手旁观,但到底不是仇人,她本就势单力薄,现在又因为蒋玉衡,和姬尘闹得不愉快,和容家交好,对她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娘娘赏赐。”

    容雪萱的笑容更深了些,点头道。

    “宫中寂寞,我亦没什么姐妹,明女官若得空,便多来我这落霞居坐坐,全当替我解闷了。”

    果然接下来就暗示要和她常来常往了,明珠微笑点头。

    “明珠遵命。”

    离开落霞居,明珠这才前往叶棠华所居的临仙阁,她相信现在绣莹定在暗中盯着自己,所以才逐一拜访了宫中多名妃嫔,兜这么大的圈子,就是不想被人过早地看出,她和叶棠华是一伙的。

    献帝还在紫宸殿批阅奏折,难得清闲的叶棠华正在临字,碧茹将明珠引进来时,她的手腕轻轻颤动了一下,这才抬起头来。

    “听说明女官曾在广文堂舌战群儒,是个才高八斗的女子,本宫有心请教,你们都出去,不要进来打扰。”

    等碧茹带着所有宫女退出去,明珠才笑道。

    “恭喜娘娘,重新恢复昭仪身份,从此便是生涯锦绣,高高在上了。”

    叶棠华将笔搁在笔架上,对她做了个请坐的姿势。

    “你这是在嘲笑我吗?什么生涯锦绣,自季家覆灭后,我就失去了靠山,在宫中不过如浮萍般,随着皇帝的心情沉浮。”

    “所以娘娘是在后悔,当初过河拆桥这个愚蠢的选择?”

    叶棠华知道这姑娘对自己没有好感,毕竟作为兰夫人的徒弟,她自然不齿当年她的所作所为,无论那是否出自自愿。

    对她的话,叶棠华也只能苦笑。

    “你今天过来,就只是为了讽刺我吗?”

    明珠在清漆圆椅上落座,随意将容雪萱赠予的漆盒搁在桌上,她清楚叶棠华马上就能得知这件事,所以也并不打算遮遮掩掩,因为对于叶棠华,她心中始终还有芥蒂,她要时刻敲打对方,让她明白自己要在这宫中有所动作,她叶棠华并不是唯一的选择,所以她最好老实些。

    “不,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计划有变,我打算暂且放蒋玉媛一马,我要你配合她,将三年前那个小产的皇子,推到梁端阳身上。”

    叶棠华手中的扇子几乎掉落,她秀美的面孔一瞬扭曲,见明珠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她几乎是愤怒地质问。

    “你助我重见天日,我很感激,但这不代表我会对你惟命是从,无论你有什么打算,当初我的孩儿就是蒋玉媛亲手所害,虽然背后有梁端阳推波助澜,但我一定要她血债血偿,若放过她这次,今后便很难寻得机会了!”

    明珠淡淡道。

    “是蒋玉媛下的手没错,但梁端阳也并不无辜,她们一个要除掉你腹中的儿子,一个要利用此事除掉季明珠,都是仇人,当然要选择更值得的对象下手了,蒋家如今已覆灭,蒋妃失去后盾,自然好对付得多,而梁端阳背后,还有如日中天的镇西侯府。”

    叶棠华咬唇不语,明珠说的不错,比起落魄的蒋妃,梁端阳才更难对付,可是……要她就这么放弃至蒋妃于死地的机会,她心中却又不甘。

    见她犹豫不决,明珠又道。

    “你知道你妹妹叶棠烟是怎么死的吗?”

    提起小妹,叶棠华目中闪过痛色,父母早逝,长姐如母,她对这个相依为命的小妹过于放纵了,导致她品行不端,不知廉耻地投靠了梁端阳,又悲惨地染上恶疾死去。

    “想必你也听说了,她被梁端阳送到田庄养病,但所谓养病,其实就是丢在一间破草棚里,没人给她请大夫,甚至连一日三餐都没有,因为容颜恐怖,小孩子们常常向她扔石头,往她身上泼泔水,她是走投无路才上吊的,原本可以不死,只是梁端阳放弃了她。”

    叶棠华颤声打断。

    “别说了!别说了!”

    仿佛难以忍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她攥住心口的布料,闭上眼泪流如注。

    “别……说了,我按你说的做就是了。”

    说服了叶棠华,已经是掌灯时分,从姬府出来将近半日,她还滴水未进,一下子放松下来,感到无比的疲惫,此前容雪萱听说她的马车没有等在宫外,便安排了落霞居的太监宫女送她回别苑,明珠没有拒绝,正要上车时,幽长的甬道上,一顶樱红色的软轿悠悠晃晃朝这边过来,轿中美人掀起珠帘,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明珠于是站定,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那绣轿行到她面前停下了,轿中人垂下眼帘。

    “明姑娘,听说你的义父义兄近日殁了,你难道无需披麻戴孝,守灵祭礼吗?怎么还有闲心往宫里跑?”

    明珠看着端阳,浮起一丝讽笑。

    “县主说笑,若真要论起来,先蒋尚书可是你的亲舅舅,蒋三公子也是你亲表哥,你都没去吊唁,我又怎敢逾越?”

    端阳轻笑,如花的面容在夜色中格外的冷艳。

    “看来你已经不打算在我面前伪装,也好,回去告诉你的情郎,若非镇西侯府也容不下蒋家,他如何能那么容易得手?让他别太得意忘形了,一旦惹怒了镇西侯府,我爹不介意让他回到三年前那种千人枕万人骑的日子,我看以他的姿色,重操旧业,定能成为宛在馆的花魁,你说是不是?”

    从前面对端阳的挑衅,明珠都能够泰然处之,可梁端阳如此侮辱姬尘,她却难以控制地愤怒了,她平顺了一下徒然急促的呼吸,才掷地有声地反驳道。

    “没错,他是曾经沦落风尘,可是他拥有世上最高贵的人格,他的灵魂比青弋江水还要清澈!而你的夫君,再如何鲜衣怒马,前呼后拥,也掩盖不了他人格的卑鄙,灵魂的肮脏!我和姬尘在一起,最算到了生死关头,他都会紧握住我的手不放开!可你呢?不必到那种时候,只要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马上就会被卫长卿无情的抛弃!我们俩究竟谁更可悲?”

    梁端阳几乎没有在与人对峙的时候处于下风,可此时,尽管极力保持镇定,她美丽的脸庞还是忍不住扭曲起来,因为明珠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刃,无情地刺入了她内心最痛处。

    “你住口!你给我住口!你一个局外人,怎么敢如此污蔑我的卫郎!我们情比金坚!他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她一失控起来,甚至忘了维持优雅的姿态,起身就要冲出轿子教训明珠,没想到反而踩住裙子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幸而轿外的贴身丫鬟香兰反应及时将她扶住,她才没有当众出丑。

    梁端阳怒气未消,狠狠推了身边的香兰一把。

    “给我教训她!”

    见状,香兰也是横行惯了,一卷袖子就往前冲,手还未抬起,就被落霞居的管事太监德禄挡住,他躬身对梁端阳道。

    “县主,奴才们奉容淑仪之命护送明女官,就不能让她有什么闪失,烦请县主给容淑仪几分薄面,不要找明女官麻烦。”

    话虽说得十分守礼,但意思却很不客气,容家与蒋府是死对头,和梁家自然关系也不怎么样,容雪萱当然不介意得罪梁端阳,无论镇西侯府再有权势,到底越不过君臣的界限,和二品的淑仪比起来,县主也不过是个臣女。

    梁端阳十指收紧,铁青着脸,却没有再说什么,这毕竟是在宫中,不是镇西侯府,明珠现在是兵部侍郎的未婚妻,不是她想教训就教训的。

    见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明珠心情反而好了起来,她扶着小宫女的手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前,对端阳扬起一丝怜悯的笑容。

    “日久见人心,县主若是听不得忠言逆耳,咱们便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梁端阳咽下喉间的腥甜,到底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她知道自己被明珠激怒,就已在这次口舌之争中败下阵来,不能再给对方留下任何破绽。

    她闭了闭眼,对自己说,就放任这贱人得意几日吧,曾经那位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季明珠,不也是如此牙尖嘴利让她下不来台么?结局又是如何?总有一天,明珠也会和季明珠一样,披头散发地跪在自己面前任她践踏!

    容雪萱的车驾一直将明珠护送进她的别苑,谢过德禄后,明珠又让银莲拿了两锭实坠坠的金锞子送给他。

    “还请德公公回去之后,代明珠向容淑仪表达谢意。”

    德禄应下,笑眯眯将金锞子收进袖中,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离开,明珠于是脱下披风,在美人靠上躺平,让冬莺给她揉揉太阳穴,舒缓一下疲惫的神经。

    她闭着眼问道。

    “我让你和银莲准备的纸钱和元宝,可都备好了?”

    冬莺的手上力道一顿,明珠睁开眼。

    “怎么了?”

    冬莺嗫嚅道。

    “小姐,奴婢和银莲,可能闯祸了……”

    明珠这一天已经过得够累了,闻言按了按眉心,问。

    “什么事?”

    冬莺不安地道。

    “其实两个时辰前,姬大人来找过小姐,见小姐不在,他就独自坐在院子里等,我和银莲路过时,刚好谈起小姐吩咐的纸钱……被大人听到了,不知为何,他的脸色当即就不好了,等我们送茶水过去,人已经走了,咱们是不是哪里惹大人不快了?”

    明珠沉默,她让冬莺准备的纸钱,乃是要烧给蒋玉衡的,姬尘一定是猜出来了。

    她心中略觉苦涩,但转念一想,也懒得再同他解释什么,毕竟现在她连该怎么面对他都没有想好。

    “没事,这和你们无关,不用理会。”

    冬莺有点着急,她看得出来,姬尘和明珠之间有些不对。

    “怎么能不理会呢?小姐,姬大人可是你未来的夫君,你和他之间,若是有什么龃龉,一定得坐下来好好谈,不能因为使性子,闹得大家生分了,姬大人这样温柔,一定……”

    明珠打断她,坐起身来,重新披上披风。

    “好了,带上火折子,陪我去院子里把这些纸钱化了吧!”

    早春之夜,凉风习习,别苑的后头的水池边,冬莺和银莲点燃火折,火焰很快便将银纸的元宝吞没,轻风撩起丝丝缕缕的碎屑,掠过明珠的衣襟。

    她从漆盒中取出一壶好酒,斟了一杯,倾在地上,眼神充满伤怀。

    “对不起,我阻止不了他,你若心中有恨,化作怨鬼的话,就来找我,别去……寻他,他也是身负血债……心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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