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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二章 东山花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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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四十二章 东山花灯路

    (一)

    跟着高雄从加拿大飞回来,再次回到了一地鸡毛的日常生活。

    为了让我的孕期心情好一点,高雄和逸晨先生约了我去京都看樱花。

    安顿下来之后,天色已暗,华灯初。我更换了白色的绣花和服,梳了一个高高的发髻,插好花饰和簪子,踏木屐,提着手袋,和他们一起出去游览著名的东山花灯路。

    夜色,我们慢慢地沿着东山脚下那条5公里的步行道散步。它以青莲院为起点,途经圆山公园和八坂神社,延伸至清水寺。

    道路两旁共有2500盏路灯和繁花似锦的樱花。

    我好喜欢那些在白墙、石阶和树木间摇动的阴影,还有那些店家门前纸灯笼投射出来的、映照在石阶的温暖光晕。

    这条熙熙攘攘满是游客的花灯路,让我想起明朝郑之的《金陵元夕篇》里面的名句:“花下灯前出画裾,衣香一路暗氤氲。不知南陌人如月,且道东门女似云。”、“花灯在处如人好,半醉筵前看鲍老。何客灯前到肯迟,何人花下归能早。”

    走了一段路,逸晨先生看到沿途的饭店生意都很好,门庭若市,便说他先去前面找家合适的饭店订好座位,让高雄陪着我慢慢地散步过来,走到前面,我差不多会觉得有点累了时,去饭店吃晚饭。

    我们约好在前面的大紫藤树的栏杆处见面,逸晨先生便加快步子往前面去了,在人潮当很快消失不见。

    我跟在高雄后面,我们默默无声地在光影里走着。

    这条路走到一半的时候,高雄说:“和我这样的人一起走在这么漂亮的一条路,未免太煞风景了。”

    他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我说:“我在想什么?”

    他说:“你在想,如果身边的这个人是他,该有多好。”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他说:“你是这样想的吧?”

    我低头没有说话。

    高雄说:“虽然我不是他,你对我,也始终没有亲近的兴趣,但,现在这样,有个人和你一起走,也好过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在路。”

    我说:“高雄哥。有时候,我是会觉得非常孤单。但是,我也一直都知道,我并不孤单。有些人,你一旦遇到过他,从此永远不会孤单了。”

    高雄说:“是的。有些人,是这样的。他有这样的力量。”

    我说:“其实,你也是这样。你也有特别的力量。在你内心。”

    我们站了下来。

    高雄说:”那么,你呢?你会这样吗?”

    他说:“你也会让自己有这样的力量吗?”

    他说:“你准备何时,让自己也有这样的力量?”

    高雄说:“这么多年了。你都快要当妈了,你还要让他,等多久呢?”

    (二)

    少年时,我曾对你说:“指导,在你面前,我常觉得自己很低劣。很多方面,做得特别差。”

    你笑了一下。

    你说:“我不觉得你是那样的。”

    你说:“一颗低劣的心,从来不会觉得自己低劣,也不会觉得自己做得特别差。”

    (三)

    我们在东大古寺附近的一家饭店吃了晚饭。

    吃了东西以后,我觉得胃里有点胀胀的,阵阵恶心涌,室内的空气里充满了各种让人五内翻腾的可疑气味。

    于是,逸晨先生留下去付账,高雄陪着我先走了出来。

    我们重新回到了流光溢彩的街道,置身于五彩缤纷的插花展品之间。

    高雄说:“要觉得不舒服的话,我陪你先回酒店吧。老梁一会儿找不着我们,会自己回去的。”

    我点了点头。我们往回走。

    快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高雄抓住了我的手。随后,我的手心里多了一样什么东西。

    我惊讶地看着他。

    他说:“拿着这纸条。回到酒店,进了房间之后,再打开。”

    我说:“搞什么?纸条面写了什么?”

    高雄咧嘴一笑,说:“表白。对你的深情表白。”

    我说:“开什么玩笑!”

    我说:“每隔一段时间,你都必须重提一下这件事情吗?”

    高雄灿烂地笑着,说:“万一你突然改主意了呢?我可不想错过这种历史机遇!”

    他说:“我只是想重申一下,只要你改了主意,任何事情,都不会构成障碍。我们现有的婚姻,你肚子里的孩子,我的孩子们,这些,都不会是障碍。”

    我看着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你真是太有闲了。”

    高雄说:“如果你觉得无聊,向前3米有垃圾箱,你可以现在把它扔了。”

    他说:“我的心意,对你来说,从来算不了什么,是吧?”

    他这句话里面,有些什么,让我感到羞愧。

    我说:“算了。”

    他说:“不扔吗?”

    我说:“没人读你写的笑话,你岂不是要很失望?”

    他说:“你不想让我失望吗?”

    我低下头。我说:“有时候。”

    (四)

    房间里。我关了门。

    我靠着房门站着。

    我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那张纸条。

    要不要打开纸条呢?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在心里说:姑且看看,他都写了些什么吧。

    纸卷从左到右慢慢展开,露出高雄工整的繁体字迹:

    “今晚的風里带着早樱的花香。

    你有很多種樣子。

    濃妝,淡妝,男裝,素颜无妝。

    一轮如夢如幻月,

    一朵若即若離花。”

    (五)

    房间的电话铃响了。

    是高雄。

    他说:“你在看纸条吗?”

    我说:“嗯。”

    他说:“我的句子感动你了吗?”

    我说:“从哪儿抄的?”

    他在那边哗然而笑:“给你看穿了。但这也是我的心声。发自肺腑的。——我们真的要一直这样将错错下去吗?永不再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吗?也永不给我一个机会吗?”

    他说:“试用一下我吧。我你现在那个丈夫,要强多了。”

    我避而不答他的问题。

    我说:“你知道这句道白后面的词句吗?”

    他问:“后面还有吗?”

    我说:“有。”

    他问:“是什么?”

    我说:“我告诉你。后面的台词是:雖然我很喜歡她,但是我不想讓她知道,因為我明白得不到的東西永遠是最好的。”

    他说:“看来我引用错误了?”

    我说:“是的。你引用错误了。”

    (六)

    高雄说:“把房门打开吧。”

    我说:“你在哪儿?”

    他说:“老地方。在你门外。跪着。拿着戒指。还有玫瑰花。”

    我叹了口气,说:“别疯了。回去睡吧,都这么老大的年纪了。人言可畏。别人会笑话的。”

    他说:“还有手枪。”

    我再次长叹一声,走过去把房门拉开。

    高雄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笑容可掬地依在门框。

    他说:“给你的。”

    我说:“活的动物不能带回国去。”

    他说:“养在京都吧,养在你继父的房子里。”

    他说:”拒绝我的爱情,我早已习惯了。不过,收下它吧。别让它无家可归,或者,像你一样,落入一个混蛋手里。你们应该同命相怜。”

    小兔子从他的胳膊弯里爬了出来,钻到我怀里。

    我忍不住抱住了它。

    它仰头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它突然在我脸颊亲了一下,干燥温暖的舌头舔着我脸的皮肤。

    它热情洋溢地一直舔着我的脸蛋。

    高雄说:“那纸条,让你的心瞬间跳动加速了。”

    我亲吻着小兔子,说:“闹够没有啊。”

    他说:“我听到过了。刚才。一个女人因我而加剧的心跳。”

    我说:“兔兔,我要了。”

    他说:“总算有一样东西,是未遭你拒绝的了。”

    我说:“晚安。”

    他从门框挪开了一点。

    我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他说:“心心,你怀孕的样子,真的很光辉。”

    我说:“晚安。”

    我把房门关了,从里面挂了防盗链条。

    (七)

    高雄站在走廊里,看着关的房门。

    电梯叮地响了一声。

    逸晨先生从打开的电梯门里走出来。

    他怪地看着高雄和关的房门。

    他说:“站这儿干什么?说好到前面会合的,你们先溜走了?”

    高雄展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说:“我刚想起一首很浪漫的诗,回来送给她,看看能不能感动她。”

    逸晨先生吃惊地说:“你?诗?”

    高雄说:“不可以吗?”

    逸晨先生说:“写鸵鸟的?”

    高雄说:“不。风花雪月。”

    逸晨先生仰天看了看天花板,说:“她感动了吗?”

    高雄说:“当然感动了。因为,我同时还送了她一只很萌的小兔崽子。它一下子窜过去亲吻了她。”

    逸晨先生说:“然后呢?”

    高雄说:“然后她把我关在门外,带那小兔崽子床睡觉去了。”

    逸晨先生终于忍不住说:“高老弟,你真是越来越幽默了。”

    (八)

    早餐。

    我们在餐厅再次见面。

    “昨晚睡得好吗?”高雄递给我一杯橙汁。

    “很好啊。”我说。

    他说:“不介意我开那个小玩笑吧。”

    我说:“表演欲一定要这么强吗?老大不小的了。”

    他呲牙笑了一下。

    他说:“不然呢。这样,生活不会太单调了。”

    (九)

    满城的早樱一夜之间,成片地开了,粲若云霞。

    (十)

    在《东山物语》,我写过这样一段话:

    ——“成年之后,你感受过一个女人的体温吗?听过她因你而加剧的心跳吗?闻过婴儿身的奶香吗?看到过天空云开雾散的样子吗?为谁流下过眼泪,不可抑止吗?世有人爱你情愿替你去死吗?”

    ——“这些,都还没有发生吧。”

    ——“那,你怎么能说自己已经成年了呢。”

    高雄看了以后,露出诡异的微笑。然后,他对我说:“原来,我至今尚未成年。”

    (十一)

    白绫赤足履木屐,遥东山花灯路。

    (十二)

    京都夏末的黄昏,晚风的凉意催折着不肯凋零的花叶。

    落日熔金的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东山路的花灯都依次点亮,山路燃起恍若隔世的灯火。

    红艳艳的鸟居。

    青石板路通向的祠堂。

    庙宇前的狐仙石像脖子系着红线,不知是哪位少女留下的有关嫁娶的心愿。

    在山路还残留着仕女们的衣香和嬉笑声。

    (十三)

    “真真假假。你们到底如何打算的?”逸晨先生问。

    我说:“有时候,木已成舟,将错错,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说:“牵一发而动全身。作为成年人,我们凡事不能只考虑自己。对吧。”

    逸晨先生说:“到最后,不会心有憾恨吗?”

    我说:“无憾的人生,几人能有呢。”

    我说:“这样,知足了。”

    (十四)

    “她说,木已成舟,不如将错错。”逸晨先生说。

    “我知道。”高雄说。

    高雄说:“小时候,我有个班主任老师总是对我们说,你们占有欲不要太强。他说,记住我这句话,将来总有一天,你们能明白我说的,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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